07、你的墓碑上要刻什麽？(下)

日頭落下，碼頭的波光象是被人撒了一把祝賀用的紅粉般瀲灩著。

精瘦的男人坐在某個動也不動的人身上，靜靜的抽著菸，白色的襯衫上濺滿了斑斑血跡。

「哇。」

從小巷口探出頭的金發少年，環顧四周橫七豎八倒在港邊的軀體，吹了一聲口哨。

風中夾雜著各色信息素的腐敗氣味，少年嗅了嗅又讚嘆了一聲。

「哇。」

「我發誓你要是再說一次『哇』我就連你一起做掉。」

法蘭克斯塔將菸屁股彈到蓋瑞腳邊的水坑中，星火發出嘶的一聲後熄滅，隨之飄散出的煙草氣味，讓蓋瑞忍不住掩著鼻子發出抗議。

「好臭，為什麽你要抽這種東西？」

蓋瑞跳過水坑躲開刺鼻的菸草氣味，然後蹲在某個倒在地上的血流滿面的α身邊好奇檢視著。

「為什麽你還在說個不停？」法蘭克斯塔將灰煙噴向落日。

「因為我喜歡說話，要是不能說自己想說的話，不就像死了一樣嗎？」

蓋瑞跳過正在端詳的α往法蘭克斯塔的方向跨步而去，這個突然拉近的距離，讓蓋瑞捕捉到一臉冷淡的人將顫抖的手藏進口袋的一瞬。

「咦？你的手為什麽在抖啊？會怕嗎？」

蓋瑞一把拉出法蘭克斯塔插入口袋的手，然而還沒從激鬥中緩過來的法蘭克斯塔被這一碰，身體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，將蓋瑞壓入滿地的泥濘中。

「別碰我！」

法蘭克斯塔粗重的氣息與撲通直跳的心跳傳進了蓋瑞耳中。

從另一具肉體傳來的一切，都令法蘭克斯塔作惡。

觸感惡心、溫度惡心、信息素惡心，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惡心。

「好痛。」

喊痛的人連語調也沒有任何起伏，身上淡淡的薄荷氣味也無半分變化，沒有討饒、也沒有威嚇。

冰涼的薄荷氣味冷冽而純粹。

「大哥，你的手抖成這樣感覺快死了，還是告訴我你的墓志銘吧。」

不知為何，此刻的話題繞了一大圈，還是回到了最初的那個。

「你才快死了。」

法蘭克斯塔生硬的扭開頭，躲開蓋瑞過分澄澈的目光，一把抓起披在銹蝕欄桿上的西裝外套，頭也不回的往K先生的事務所大步走去。

「對了，律師證照要怎麽考？」蓋瑞小跑步追來，波瀾不興的臉上，毫無半點被剛剛被壓在地上的狼狽。

「我看起來象是知道怎麽考的人嗎？」法蘭克斯塔加快腳步，想甩開這煩死人的一連串問題。

「蠻像的，你看起來很聰明。」蓋瑞毫不猶豫的說。「又聰明又好看。」

「少在那裏說這些好話了。」法蘭克斯塔從鼻子哼了一聲。「要是你真的考到證照，看要幫我刻遺言，還是立遺囑都隨你便。」

「那如果你死了，要告知我一聲。」

「我都死了，要怎麽告知你啊？」

往前並肩前行的身影被夕陽拉長，影子伴著笑語人聲，在染血的柏油路上一路前行。

回到事務所後，他們再度被派去了不同的地方幹著不同的事。

有好一段時間，兩人並沒有什麽交集，但法蘭克斯塔卻總是不時聽到今天蓋瑞又在哪裏挨揍了，或是蓋瑞又惹惱了誰。

這幾乎成為事務所裏百聊不厭的話題。

蓋瑞身型嬌小、拳頭也軟弱無力，但那張嘴卻總是有本事讓人氣得半死，又不能真的揍死他，因為K先生似乎很喜歡這個像吵死人的麻雀一般的存在，因此所有人都拿蓋瑞沒辦法。

事務所裏的年輕人來來去去，但蓋瑞似乎一直都在，於是這個無法主動擺脫掉的麻煩，便被推到派打手法蘭克斯塔身邊。

打手的工作隨時都可能出事，事務所那些被惹毛的人，天天幸災樂禍的等著蓋瑞在混架被幹掉的日子。

但是不管場面多難看，蓋瑞每一次都會毫發無傷地回來。

時間一久，那些被惹毛的人也習慣了，最後也懶得再想方設法處理掉蓋瑞了。

但也差不多就在那個時後，蓋瑞突然離開了事務所，沒有人知道他上哪去。

一如當初莫名其妙出現在事務所般，金發的小矮個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。

多年後，K市的大律師帶著公文包，再次來到事務所門口。

這次，我夠格知道你的墓志碑上要刻什麽了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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